莫道桑榆晚 为霞尚满天
二〇二三年四月十日,收到会文兄一条短信,谈及他打算把近两年写的部分诗词出一本书,请我为书作序。并鼓励我说,以我的文笔和文风很适合写序,况且我们有多重关系,同乡,校友,曾经的同事,半个世纪要好的朋友,直哄得我汗颜无语,推却不得。
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:一是担心名不配位。会文兄曾是湖北金融系统的高管,早有点名气,虽退休有年,与我称兄道弟,只能说他礼贤下士,高姿风范。我当头脑清醒,不可以匪浅之身,忘形得意,自不量力。二是我与诗词少有涉猎,哪敢班门弄斧,贻笑大方。三是对文案之事早已慵懒荒疏,恐言不及义,伤了文章真旨,于心不忍。况且,会文兄文坛高朋多多,找一个作序之人,不在话下。不料会文兄正色道,“你说的这些我不计较,我不管什么名不配位,我只认兄弟,管它三七二十一,作序便了。人家看序看内容,不是人,谁认识谁?我认你就成,你尽管天马行空吧。”
会文兄豁达敞亮,我还矫情什么?只能蚂蚁驮秤砣,豁出去了,管它是力气大,还是口气大,文见真章。也是出于这样一种心态,我才斗胆允了。
然而,当我看到会文兄发我的电子版文稿时,却被震撼了。短短两、三年时间,他竟写出了诗词近五百首,未选用的还不算,据他说大概有千余首吧。几乎一天一首,何等勤酬。
诗词品类有五绝、七绝、五律、七律、辞赋等。此间他还出版了一部长达54 篇、27 万多字的散文集《那是白鹭飞翔的地方》。这是一位古稀老人两、三年时间内所能完成的作品,姑且不论水平如何,仅其量就让人仰止。
当然,我们看文章,绝不仅仅是看其量,更是看其质。大凡从事文字工作的人都知道,什么体裁的作品都可直接将所见所思表达出来,唯诗词不行。它要严格遵从格律要求来写,不可稍稍越了“雷池”,这也是习惯于信马由缰、写急就章的我“逃课”的原因,因其太难、太束缚人了。而会文兄竟花了极大工夫研习诗词,其诗其词,还真的将当今诗坛风行的通病消除或规避了。
风格上,避“老干体”。“老干体”诗词是当今诗词创作的一大风行,多有大官小官欣然提笔写上几首,故有民间戏言“老干体”。我看,这三个字多少带点酸味,故作文雅。“老干体”其特征大概有这么几种:一、不懂古文,用白话文写旧体诗,不用旧词,没有典故;二、豪言壮语,内容贫乏,类似口号;三、格律、诗韵混乱,或根本不讲。而品会文兄的诗词,竟毫无这类病症,始终遵循了诗词创作的条律性与文学性。
时令上,避节假日应景。有些爱好写诗之人,似乎有点叶公好龙,平时并不专心展纸低眉,而疏于学研,可一到节假日,便诗兴大发,端地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起来,拉开架式,大书口号,几番冥思苦索,写个四言八句,与其说是诗,其实就是顺口溜一首,说重点,多有猥亵诗词之嫌。而看会文兄的诗词,就是云泥之别了。
内容上,避过分写实。诗词创作,要讲“比”和“兴”,即形象和浪漫。强调作品的美感和韵味。有的人的所谓诗,就是大白话,毫无文学味道。读其诗,味同嚼蜡。而会文兄的诗词,是一幅幅流动的风景画,让人浮想联翩,意味深长。
形式上,避脱离格律诗本体,以打油诗、顺口溜冠之以七律、五律,堂而皇之,沾沾自喜。而纵观会文兄的诗,平仄格律、合辙押韵、声调和谐,对仗工整,无不严格要求。但他对我说,只算“学写诗词吧!天外有天。”其学养、其境界,立判高下。
在诗词创作上,会文兄的诗更加彰显诗风诗韵。
一曰“雅”。其诗风自然恬静、淡雅娟秀,宛若清水芙蕖,令人赏心悦目,流连不已。
二曰“灵”,在会文兄笔下,所有描述对象都是灵动而有生命力的,显现出其热爱生活,热爱大自然的情怀。
三曰“细”。即细密而细腻。常人熟视无睹、司空见惯的物状,他都能铢两悉称,甲乙丙丁,子丑寅卯,将其前生今世解剖得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其生物起源、正名别名、产地物候、性状、观赏价值、药用价值等等,然后像仙女散花一样,让它们在诗中争奇斗艳、大发异彩。读者不仅可以受到文学艺术的熏陶,还可学到闻所未闻、想所未想的生物知识。比如写桃花,《桃花吟》共七绝十四首,几乎是有关桃的百科全书。
四曰“博”。会文兄的诗作最大的特点便是“博”。其诗作涉及的领域,有历史掌故,名人轶事,有文学素材,声乐艺术,有政治经济,理学哲学,更有诗词创作林总总要素的把握。这些知识的积累,非一朝一夕之功,是长期的、锲而不舍地学习和追求才获得的。有了如此丰厚的知识沉淀和资源,赋诗填词便能厚积薄发,信手拈来,驾轻就熟了。
概括地说,会文兄的诗作,以自然景观,风花雪月,珍禽异兽、河谷山川、名胜古迹、故土家园为经,以意境、意蕴、意象为纬,以广博的人文知识为面,构建起属于自己的诗词小王国,让读者进入一个色彩斑斓、万花筒般的美妙世界。读会文兄的诗词,让我想起了唐代诗人窦庠的一句名言:“时人莫小池中水,浅处不妨有卧龙。”,感叹这名头也是伤人的刀子。我却坚信唐代诗人岑参的那句话:“长安何处在,只在马蹄下。”
当然,自唐代以来的一千多年里,中华民族涌现了无数文人骚客、才子佳人,其诗词作品如浩瀚江水或苍穹星辰,充盈于历史长河,中华大地,人们饱受浸淫熏陶。会文兄的诗只是其沧海一粟。诚如清人赵冀“论诗”:“李杜诗篇万口传,至今已觉不新鲜。”诗歌鼻祖们的作品尚且如此,遑论现今任何一个诗家的作品了。
当然,以我这个门外汉来高谈阔论诗坛风云,未免落了“矮人看戏何曾见,都是随人说短长”的旧窠。
会文兄真正让人折服的是他对文学创作的痴迷精神。大多数人在退休后,会选择安享晚年,或含饴弄孙,或旅游观光,或与棋牌相伴,或饮酒作乐。而会文兄退休后不肯闲下来,心无旁骛地与诗书为伴,朝乾夕惕,累了困了,与彭嫂吹拉弹唱、琴瑟和鸣,算是一种难得的闲情。
去年下季,我与会文兄竟两、三个月音讯中断。料想可能身体有恙,略略有些担忧。十月底,会文兄发来微信,说生了一场大病刚刚出院,自言遭罪。仅出院一个多月,又在《首都文学》上发表“大美东湖艳春秋”(诗词十五首)。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,怎样的一种文学执念!在诗歌散文创作的路上痴了!让我真有点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感怀。
正是这种精神,让我感动,让我惭愧,几乎无地自容。我是碌碌无为者,享乐主义者,保命哲学者。退休后,凡属文字类的东西能推则推,以球牌为乐。有时看看闲书、看看头条,就是与文最大的勾连了!即便如此,对我这么个事业少有建树又缺进取意识和动能的庸人,会文兄并不摒弃,仍把我当刎颈之交的朋友对待,推心置腹,谈畅言欢,交上这样一位有才华又辞尊居卑的兄长好友,夫复何求!最后,我想用我曾为会文兄的一首“秋月词”所发表的留言作为该序的结束语:
一首秋月词,两把相思泪。缠绵缱绻,把控不已。貌似散文诗,实则情景剧。诗人伫立月下,寄怀宏阔。或享受情侣同处的静谧时光,或思恋远方闯荡不归的游子,或凝视远古金戈铁马、狼烟滚滚的喧嚣场景,或感怀凡人偶遇的花前月下,或冥想伟人追忆、天国亲人的苍凉与无奈,或哀叹自己韶华已逝、秋月来迟的不忍与痛惜...... 品读全诗,不能不被诗人丰富的想象,丰厚的人文知识,细腻且具冲击力、感染力的情感脉搏所打动。更难能可贵的是诗人虽年逾古稀尚激情澎湃,活力四射,文思泉涌,笔下雷动。我辈叹服也!
是为“序”?
吴晓帆
2024 年5 月15 日于仙桃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