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言
燧火开新焰,桐花发故枝
——读秦岭散文集《桐花落》
王 刚
一
《桐花落》是秦岭的第一部散文集。除了《桐花落》《春回桐乡》《乡愁桐花》《又见桐花发旧枝》四篇专门写桐花的文章外,其他一些篇什也写到桐花。生长在油桐之乡的秦岭,将桐花作为一个有着丰富内涵的重要意象。
“桐花”作为意象,有特指的象征意义。其内涵包含“冻桐花”“桐花开”“桐花落”三个层次。“剧怜苦雨冻桐花”,桐花须“冻”才开;经历苦雨的桐花含苞怒放,争奇斗艳,漫山遍野;经过短暂的绽放,桐树落英缤纷,桐花用果实的形态迎来生命的涅槃。
“燧火开新焰,桐花发故枝。”古往今来的文人学士,于写景状物中必抒怀寄情,秦岭当然不例外。正如他在《桐花落》中所言:“花在树上是花,落在地上就是花魂……凄风苦雨过后,换来生命的涅槃”。秦岭在“桐花”意象中蕴含了许多人生的感悟与感怀。
正如秦岭的大祖婆,天天盼望到重庆去卖桐油的大祖祖归来,直到生命的尽头,然后幻化为两棵参天的“夫妻桐”,与大祖祖生死相依(《桐花落》)。正如秦岭的母亲,在难产时坚定地说:“生,要生!我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!”毅然用自己的生命,换来儿子的新生(《母难》)。正如从城关学校下放到村小的何老师,在“文革”期间忍辱负重,爱生如子,让破旧的村小焕发出生机(《母校纪事》)。正如毕生献给新闻事业的高级记者谭文长,去世之后留下的遗产只有等身的新闻作品与文艺作品(《此情可待成追忆》)。
凄风苦雨之“冻”,对人与自然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。有的在“冻”中低落消沉,枯萎凋零;有的由于“冻”而激发斗志,顽强生存,勃发生机。正如秦岭,幼年丧母,饱尝世态炎凉(《母难》);为了交学费,往返二百里贩卖辣椒,以瘦弱的肩膀扛起读书的希望(《辣椒里的人生》);十六岁前的耕读,披星戴月,历尽艰辛(《望庐记》)……还没有成年的秦岭,就尝到了“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”的滋味。
进入正安县境,扑面而来的是“削壁百仞”“恢奇秘幻”的正安“屋脊”天楼山脉。秦岭的老家在天楼山下,可谓“窗含天楼千秋月”。大山是阻碍前进的屏障,令人望而生畏;大山也是登高望远的台阶,站立山巅,令人心旷神怡,眼界宽广。身板瘦削的秦岭浸润了大山的坚韧雄阔,翻越了天楼的层峦叠嶂,战胜了凄风苦雨之“冻”,超越了自我,走出了大山,像临风绽放的桐花,灿如云霞。
二
表现时代脉搏,关注重大题材,是《桐花落》的重要内容。艰苦卓绝的精准扶贫攻坚战、惊心动魄的抗击疫情大战,在散文集中均有浓墨重彩的描述。
《决战之歌》是表现遵义精准扶贫大决战的长篇报告文学。文章既有国家关于精准扶贫大政方针的深入解读,也有遵义各级党委政府因地制宜精准扶贫的精心策划;既有遵义精准扶贫成果的准确概述,也有体现各地特色的纷呈亮点;既有全局性、综合性的视点和剖析,也有对典型事例、先进人物生动具体的深入描写。表现出遵义人民在精准扶贫大决战中敢于创新、敢打硬仗的精气神,呈现出经历精准扶贫大决战后旧貌换新颜的乡村蝶变。《记得住乡愁的地方》《金钟山下》《寻声暗问弹者谁》《放梢初见叶离离》《远古后山》等篇什,从不同侧面反映精准扶贫中的典型事例,是《决战之歌》的引伸和延续。
鼠年之初,汹涌而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我们措手不及,也让我们刻骨铭心。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抗疫大战,也是对我们应对疫情的历史大考。《没有硝烟的战场》通过点面结合的形式,反映遵义在这场历史大考中值得歌颂的点点滴滴。如秦岭所言:“我之所以记账一样,把抗疫过程中这些看似零碎的片段拾掇起来,串成珠帘,我认为这段真实过程,必将载入政协文史委的‘三清史料’。”
的确,《没有硝烟的战场》概要地叙述了遵义抗疫的背景和发生、发展的过程,纪录了抗疫进程的重要时间节点,重大抗疫政策和措施,是遵义抗击新冠肺炎的大事记。但文章并非仅仅是大事记而已,有抗疫指挥部根据疫情进展进行的精心部署;有疾控中心专业人员日以继夜检验化验、消毒杀菌的专业防控;有医务工作者不怕艰险、勇往直前的救死扶伤,有抗疫志愿者不辞劳苦、无怨无悔的倾情付出;有不顾个人安危、支援疫情重灾区的逆行医务人员;有新冠患者复杂微妙的心理感受,有作者个人的所见所闻、切身体会、启迪思考。通过这些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的形象叙述,展示出同仇敌忾、共克时艰、上下一心、众志成城的抗疫历程,表现出“生命至上,举国同心,舍生忘死,尊重科学,命运与共”的伟大抗疫精神。
三
散文集中较多的篇幅是描写各地自然风光、人文风情、历史文化的游记。秦岭每到一地,都关注当地的人文历史,风情习俗,在游历的过程中娓娓道来,从现代景观中窥见历史的沧桑印痕。
《夜宿茅台》开篇写道:“初夏的凉风从赤水河岸的山峦徐徐而来,白酒的醇香渗入山风,沁人心脾。”醇香的白酒沁人心脾,也令人遐思。秦岭由“家惟储酒卖,船只载盐多”,茅台酒获国际金奖,到红军长征神来之笔的四渡赤水;由“马桑湾”“四方井”,僚人搭土台酿酒,到“茅台”地名的来历;由酒的香型,酒的起源,酒礼酒俗,到茅台酒的得天独厚……紧紧围绕茅台酒展开描写,突出了茅台酒的历史渊源、地理特征和独特个性。
《青海之恋》在叙述青海湖故事传说,描写青海湖地理环境的同时,着重强调了“青海湖之恋”。作者对青海湖的一往情深:“她在我心中,如初恋的情人,梦中常常拥抱,久久萦绕于心间,仿若一抹淡淡的相思,一怀浅浅牵挂。”秦岭以诗一般的语言描写青海湖:“她把瑰丽舒展为平淡,把奇秀演绎成壮阔,草原与大海巧妙对接,草原的悠远辽阔,大海的浩渺无边,以及湖泊的沉静淡定相互交织,构成青海湖的博大精美。”《青海之恋》是写给青海和青海湖一首唯美而深情的恋歌。
《悲情古坊巷》是一篇有着丰厚文化内涵的散文。在福州古老的三坊七巷,数百名近代中国历史舞台的著名人物,如林则徐、沈葆桢、左宗棠、严复、林旭、林觉民、林徽因、郁达夫、冰心等人,曾在这里生活过,留下了故居、遗址,留下了波澜壮阔的历史印痕,“每一个院落,每一栋房,每一个人,都是一本书,一段历史,都有一段悲情的传奇故事。”漫步浸润着厚重文化的古坊巷,耳边响起沧桑历史的回声,作者感叹:“历史已经浓缩在某一个角落里,呐喊声似乎已渐渐凝哽,唯有记忆还鲜活着……”
我曾经与秦岭一道,寻访了红军长征时的战场——遵义城南屏障的老鸦山、红花冈。那是去年初春,我们走在陡峭的山脊,沿途可见当年红军挖掘的战壕,以及交战双方留在石头上星星点点的弹孔,可以想见当年战事之激烈。秦岭在《寻访老鸦山》一文中记录了这次活动。讲述了战斗的经过,守卫老鸦山、红花冈的战略意义,阐述老鸦山、红花冈战斗在红军长征途中第一个大胜仗遵义战役中的重要作用。另外,《娄山关下杜鹃红》《土城记忆》《最后的袍哥》《挂在悬崖上的吊脚楼》《抹不去的辣椒情缘》等文章,在描写当地风土人情的同时,讲述红军长征的故事,突出长征文化的重要影响。
《沙滩行》描写沙滩文化的遗址遗迹,叙述沙滩文化的内涵及影响,表达对沙滩先贤的敬仰之情。由于“沙滩行”是政协组织的文化调研,作者更多从保护与传承的角度考察沙滩文化。因此,看到杂草丛生的郑珍墓,“心里难免有些惆怅,不禁悲从中来。”听到挖掘机的轰鸣声,“顿觉保护沙滩现存的文物、遗迹遗址已经争分夺秒,刻不容缓了,挖掘机只要往前开进一步,我们的心也就多一份担忧。”考察组的考察报告得到肯定,“尊重历史、留下乡愁、传承文脉、彰显特色,努力修旧如旧,修初如初”的保护、开发定位得到确定。作者感到欣慰:“无论对与错,都是一份责任,一份担当,一份情感,一份选择!”
散文集《桐花落》内容丰富,形式多样,表现手法娴熟。有以宏观视野表现重大题材的《决战之歌》《没有硝烟的战场》;有透视历史、引发深思的《悲情古坊巷》《沙滩行》;有缅怀先烈,再现长征风云的《寻访老鸦山》《娄山关下杜鹃红》;有描写桐花之美轮美奂,抒发对家乡真情实感的美文《桐花落》《乡愁桐花》;有描写自身经历,表达自强不息精神的《母难》《望庐记》……无论写何种题材,无论用何种方式来表现,秦岭都强调文章历史的纵深感、文化的厚重感、艺术表现的丰富感,以及人物的精神力量,时代的精神特质。
1988年至1990年,秦岭在遵义教育学院中文系学习。当时的学生社团栋青文学社很活跃,在遵义文学界产生了影响。秦岭曾任栋青文学社的社长。时间过去30多年了,秦岭从公文写作回归文学写作,短短几年,成绩颇丰,有小说集《归来去兮》出版,散文集《桐花落》又即将问世。秦岭在创作中实现了自我,超越了自我。
(王刚,遵义师范学院原副院长、教授,贵州省中国现当代文学学会原副会长,遵义市文艺理论家协会原主席、遵义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会长,著名文艺评论家。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