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土地情结
格子
一段时间以来,《陕北记忆》文稿成了我的案边书,每天只要一走进电脑房,就可以看到这本书。我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,意在提醒自己,应该为《陕北记忆》写点什么了。但每次想写的时候,又感觉自己的文笔不足以对此书的驾驭,心理很有压力,以至于在这其中,又去写了其他两三个小篇。直到2021 年年底,就像满满的一桶油,最后只剩下了几滴。要赶紧把这盘新菜炒出来呀。于是,我重新翻开了《陕北记忆》。
一、《陕北记忆》书稿的作者是资深记者吴钧老师。我们曾在一个单位工作,他也曾是我们单位的领导,所以,应该彼此是较为熟悉的老同事了。前些日子,他从北京来到郑州办点个人私事,小范围的召集了几位退休的老同事一起坐坐。吴钧老师拿出了近几年完成的这本《陕北记忆》书稿送与我们。双手接过,很是感慨,一段时间不见,已年过七旬的吴钧老师,居然给大家呈现出了他的十余万字的新作,太厉害了。搞过文字的人都知道写书的不易。而这本书,从构思,撰写,到文字录入,从图文排版,照片搜集,到校对,封面设计,总之,一切的一切,全由吴钧老师一人独立完成,幸亏他在单位时,对这些东西都有所接触,但真不知他有多少辛苦与热爱在里边。全书近300 页,封面素雅,插图朴素,有些精选的图片看起来很有年代感,并不好搜集。粗略翻看,每一页都像是很有内容,吸引着人往下看。遂告知吴钧老师,回家一定认真拜读。出于对文字的尊重,当时就想,不管水平如何,至少也应写个“读后感”吧。
现在写知青题材,应该是一个不讨巧的事儿。多年以前,知青题材的作品也曾经盛行一时。近几十年,这种题材的作品,随着时代的浪潮似被冲刷到某一社会角落,少有人再度提起,甚至也许是形势的原因,人们故意不想再被提起。但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,无以数计,关系到全国几乎所有家庭的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,不应该也不可能在历史的长河中悄无声息的被湮没掉。当年的知青,现在都已年近七旬或是古稀之年。书写与记录上山下乡的历史本真,是一种责任,也是一种担当,无疑,吴钧老师责无旁贷的参与到此类题材的写作中。这首先就有一种让人崇敬的精神。往小处说,是对自己人生片断的回味,往大处说,是对中国知青文学的补充与贡献。他没有追俗,听从的是他内心的召唤,坚持这个严肃的题材,执着追求。没有这样一种精神,很难成书。
二、吴钧老师曾是延安地区洛川县某村的北京知青,他不像其他的知青那样,在林场,在农场,在像部队一样的军垦农场或是建设兵团等。他是那种一头扎到底的、与农村零距离的、像农民一样衣食住行的下乡知识青年。我也是知青,曾下放在省内一个县的林场,他下乡4 年,我也下放4 年。吴钧老师将这4 年的生活写成了一本书,而我的知青生活,似乎也就写过两篇文章。我惊诧他对这4 年的生活点点滴滴都记载得那么详尽,而我对许许多多的事情早就模糊不清,甚至林场职工的名字一个都记不得了。吴钧老师的4 年知青生活好像在他的一生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,影响深远。我感觉自己4 年的知青生活只是生命中的一瞬间,一朵记忆的浪花,差别真大。不由地想,吴钧老师和当地老百姓该是多么一种水乳交融的亲密关系啊;他该有多么深的土地情结啊,致使他对知青生活、知青命运一定有着深刻的反思与探索。如此,他才会有这样一部作品产生。在他生命的长河中,他其实有许多的题材可以写,比如他的家世过往,他的几十年新闻工作阅历,他的驻站记者生涯,他退休以后的精彩晚年篇章。但他最先选择写作的却是他的知青生活。用什么来解释呢,只能说是4 年的知青生活,给了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、世界观形成时的许多刻骨铭心的记忆!就像他自己所说的,“半个多世纪过去了,但那人生中短短的一段经历,时时紧随于身,日日萦怀于心,久久不能忘却——”如此,才有了《陕北记忆》。
一个十七八岁的北京学生,一夜之间,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他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,懵懵懂懂,跟着同学们,坐绿皮火车,转军车,甚至是步行,几天几夜,一下子从全国人民都向往的北京城,被拉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山村,过着一种甚至比农民还农民的生活。想象一下,是不是最最开始恍若梦中。不得不让人佩服的是,同样的生活经历,有的人,把它作为了过眼烟云,不曾留下什么;有的人,时时也会回首,但早已对那份记忆渐行渐远。而吴钧老师却将这份生命中的馈赠,逐年的沉淀并使之发酵,最后,把那些最普通的,日常的,已经是很久远的,甚至是快被人遗忘的事情都一一的捡拾起来,用鲜活的文字串起,成就了像美丽珍珠一样给人以欣悦的图书。你看,打开书来,第一篇就是“初识”,然后就是“吃食”“饮水”“火炕”“推磨”“砍柴”“穿戴”,还有“学话”“箍窑”“吃烟”“捉虱”(这个字快失传了吧,我差点打不出来)“跟会”等等——记得之前已经说过,由于某些方面的原因,知青题材在当下可能已被边缘化,但是。谁又能说以后,它不会再度被人热议呢。毕竟,这曾经的一段历史,是上千万知青所共有的经历。到那时,亲历者写的书,将会是因为真实而无比的珍贵。除了生活上的记事,书中的“婚恋”,“故乡”,“闹红”,“过事”,“洛塬”等文章,每一篇也都各有特色。不但是一本知青生活的记事录,也是一部陕北乡村的生活实录,我敢说,这不但是对知青文学的一种贡献,而且也是对陕北高原的一种文字贡献。
说到《陕北记忆》,必须专门谈一谈该书的作者吴钧老师。
说起来,和吴钧老师在一个单位工作有十几、二十年,应该是非常熟悉的老同事了。仔细想想,又觉得并不够了解。我们虽同进一个大门,但却从未在一个部门里待过,甚至都没有一次业务上的关系。吴钧老师经历丰富,在好几个部门待过,记者部、编辑部、电子出版部、多种经营部等等,但我们居然就是没有工作上的交集。所以说,感觉与吴钧老师很熟,又感觉没有真正意义上细节的熟。大前年,他从北京来郑,(退休以后,吴钧老师就定居北京了)请了退休的、曾与他有过工作关系的老同事们在一起相聚。满满一大桌子人,有接近二十位老师吧。在大家敬酒时,他说了一句我印象深刻的话。他说:“你是唯一一位既没和我共过事,但又被我请过来的老同事”。也许这句话,正好可以概括我们之间的一种关系。所以,只能凭多年的印象写写我感觉中的吴钧老师。在我的印象中,吴钧老师是一位很有思想的人,也是一位业务能力很强的人。他戴着一副眼镜,走路的神态就好像一位哲人,随时在思考,很有使命感与责任感的那种样子。他做人做事也都非常的认真和努力。他在从事新闻事业的路上有很多出色的作品,早早就被破格评上了高级职称,并入选至《中国报界著名编辑记者辞典》,他对自己的一生是有交代的。我还有一种印象,他们的夫妻关系非常的密切,可以说是相影随形,相濡以沫。是大家的楷模。后来,从他的作品中读了出来,那种在知青生活中培养出来的夫妻情感,一路走来,相扶相携,基础可谓扎实。另外一种印象,吴钧老师有一种悲悯情怀,他是那种眼睛向下的人,总是对生活工作中的年轻人、生活上不如意的人,内心充满同情与安慰,给他们与具体的帮助和指引。有的人后来和他成了长久的朋友;有的人把他视为了自己的人生导师。另外,他还有强烈的土地情结。不管住在哪里,他都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找到一块土地,种上菜蔬。尤其是真正意义上的退休之后,他与老伴竟不惜花费巨款,在京郊租了一块撂荒的农田,每日去侍奉。他们翻土耙地,打捻做垄,搭建大棚,沤肥撒种。然后再把种出来的菜蔬分享给周围认识和需要帮助的人。什么都不图,只图乐在其中。这在我,感觉是不可想象的。退休了,不像其他老年人那样,跳跳广场舞或是打个什么球。而是每日躬身劳作,或是戴个草帽杵个铁锹翻地,或是蹲在地上拔草整理菜架子。看着他们蹲在地头自在的样子,我好佩服,因为我感觉自己根本蹲不了一分钟。读了他书中专门写的“北京再立功勋”(“农之本”章节)的文章,仿佛才十分地理解了他们:插队的根基、世间的磨炼、吃苦耐劳的精神、熟悉的田间生活和对土地的热爱,使他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。在这块田地上,他们掏地种田,舒筋活骨,修身养性;葡萄架下,接亲待友,纵横天下;简室陋屋中,土坑泥炉,清茶一壶;室外大棚,各种蔬菜,黄绿赤橙,这真是惬意无比。别人分享了他们丰收的蔬菜,他们也收获了真诚的友情,更收获了健康。一看他们的身体,不吃保健品这药那药,也没有什么中老年的这病那病。
三、对《陕北记忆》,还有一个方面印象深刻,也是必须说上一说。那就是这部书的语言特点。在我的印象中,吴钧老师的新闻体像他平日的为人一样,不苟言笑很严肃,甚至有点形式主义的官腔套话。一辈子新闻写作,写东西已成定势,应该都很模式化了吧。但翻开书细读,令我大为惊讶,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嘛。语言朴实,特别的接地气,很从容的描写述说着乡村生活的细枝末节,不疾不徐,既引诗据典,又细致描绘,甚至有些文字还很大胆和生猛,语言非常的有弹性。有趣的地方,我还独自笑出了声,与内容形成了极大的和谐。完全改变了我对他的既往印象。它的每一个主题,都可以分则成章,合则达意。记得有一篇文章,叫《跟会》,吴钧老师曾因一次契机发到了朋友圈,我看了以后,还认真地、专门地、幼稚地问了一句吴钧老师:这真是你写的吗?我感觉他写作的东西,已经超越了许多人在现在报刊发表的作品。一下子,非常感叹吴钧老师几十年的文字功底、潇洒自如的驾驭语言的功力。我当即表示出极大的认同和欣赏。可他却说,现在的媒体,不太会用这样的题材,只有发个朋友圈吧。他的书稿,标题都看似很小,但每篇文章都写得很细很透,不管图片还是文章本身,都是精心布排,有条不紊。放进去很多的内容,小开大合。将全部的小标题文章放在一起,就像是一部时代的风云画卷。
有经历,还可以用文字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书,留给后人,不能不说这是他插队的贝郊村、他所在的洛川县以及他们一起下放的同学们共同的幸事。他写的不是他自己,是所有那个时代人们的共同的经历,是记录,甚至可以再次说,应该就是历史。所以,吴钧老师是有贡献的人。
还是想用吴老师自己的话作为本文的结尾,“写《陕北记忆》,或思念乡亲,或留恋土地,或纾解情怀,抑或记载农耕。总之应该是一段黄土地的情结吧”。
2021 年12 月31 日
(格子,李影,女,中共党员,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,退休前长期从事报社文艺副刊编辑工作。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