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今多少事　但有一寸心

◎谷朝光

方传兄的诗文集《心湖鸿影》即将付梓出版了，是多好的事情。退休前能结集半世心语，心血成文，其中滋味想如老酒一坛，醇厚芬芳，情浓意长，美哉。老兄嘱我作文为序，实属勉为其难，对文学创作我只是读者，其文理分析我是难以胜任的，但对方传兄的为人处事，道德文章，经二十年的交往，我又是能说出一二的。概言之，方传先生乃贤良君子，文人雅士。

谈及中国文人，谈及文人文章，洋洋千言难述万一，归纳起来大约有三，曰雅，曰真，曰善。但在我看来真正中国文人内心是深刻地、痛苦地、伤怀地，历朝历代莫不如此。究其原因，中国文人首先自觉把历史重担挑在肩上，自觉把对民族的责任化为一生追求。哪怕是饥不果腹、乱头粗服，处世间一隅；然内心的强大是始终如一的。文人们常常是痛苦的，痛苦、悲怀几乎是他们的生活，但奇怪的是绝少为自己，只因心怀家国天下。常与友人言，中国文人大都为理想信念而活着，穷一生之力而炼就“风骨”二字，风骨是文人生命意义全部所在。无风骨无以致高度、无高度无以致旷远，无旷远何谈精神的放怀与飘逸？风骨即原则，即对真理的坚守。亦即陈寅恪先生所说，独立之精神，自由之思想。

文人天生就有多情属性，所思所想无不为情，可以说情无处不在，情到底是什么?我言：即精神的美好、道德的良知、理想的愿景、生命的礼赞！中国文人因情生爱，多有宗教家慈悲悯人情怀。他们可以不投怀任何宗教，但担负着上苍爱人爱世界的使命。因为爱使他们思想深邃犹如广袤无垠的世界，情感丰沛犹如浩瀚无际的海洋，喜怒哀乐浑然其间。爱使文人们冲破一切，特立独行，奋而前往，不懈地艰难地寻求心中那美的圣境。现实与理想越是反差，爱的力量则越大，爱澎湃起来形成洪流，去问苍天问大地，直面天地真魂。然而文人们毕竟是弱势的，他们身无长物半寸生铁，仅有的只是思想、道义和情感。无论笔下情感如何哀婉，思绪多么感伤，但精神的本质玉一般坚硬，风萧水寒地老天荒，爱的精神永不变。一著名作家说：因为深刻所以慈悲，是乃绝妙真言。

我们总想从寒夜中走出，总想迎来理想的黎明，但黑夜总有她的长度。孔子死了，屈原死了，东坡死了，连风花雪月里的袁枚也死了……先贤们一一死去，我们不免悲凉。但有一点，先贤的魂不散。我们渴望光明，渴望心灯能被点燃。方传先生真是辛苦的人，几十年辛苦耕耘如无数的更夫长夜不眠，用先贤的精神之光一一点亮我们昏睡的心智，这大概就是先生辛苦的意义。

对文学我总是满怀敬意的，因为文学是一切艺术的灵魂。方传先生人品文章堪称一流，又颇有魏晋风度。文章朴实无华，思想细致深刻，总能用真挚的语言为我们营造诗一般的情境，那样地鲜活生动。从谈古论今指点江山的宏阔时空，到共话桑麻友人互答的乡野田原，无不言辞美妙情意绵绵又意境深远。先生是多情的，笔下一切都有生命，读后令人如坐春风清泉洗心且多遐想。使我想起古人一句感慨：精神到处文章老，学问深时意气平。方传兄的确做到了。当然岁月流驰早已洗尽铅华，人生阅历看尽多少花开花落，唯一存下的便是真诚与淡定、老到与从容，这是大美。

以平常之心写平凡之事，阐述的却是生命的真谛。不再需要多说什么，饮一口老酒直暖人心足矣。

   2015年12月于澹墨居